8月12日，华尔街英语上海宜山路中心的学员Lisa突然收到了销售顾问的通知：“公司今天逼我们离职，正在申请劳动仲裁。”

Lisa吃了一惊，连忙问学员如何安排。“销售顾问的情绪很低落，只是很官方地回复：等通知。”Lisa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她又在微信群咨询了学习中心的负责人，也未获回应。

8月12日有消息称，华尔街英语北区销售负责人通知各中心分校校长，公司将于下周正式宣布破产，并要求各校长通知到各个分校员工，尽快办理离职手续。华尔街英语方面至今没有回应。

华尔街英语是国际知名的成人英语培训品牌，2000年就已进入中国。然而，在成人英语培训市场整体式微的背景下，多次易主的华尔街英语缺少创新，门店数量连年萎缩，如今终于迎来爆雷时刻。

华尔街英语事件又一次暴露了教培行业大额预付费的风险。就在7月29日，Lisa刚刚在华尔街英语续费1年，学费高达4.43万元，并且享受了1万多元的大额优惠。Lisa是否遭遇了恶意吸费尚无法判断，但动辄数万元的预付学费，实际上给学员带来了巨大的风险。

与巨大风险敞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预付费监管进展缓慢。截至8月12日，上海市只有23家培训机构参与了银行定期划扣新型资金监管机制试点。

2021年8月13日无锡成人英语培训班，上海新天地的华尔街英语门店目前已经关门停业。IC photo

突如其来的停摆

Lisa是华尔街英语的老学员，因为“英语口语水平确实有提高”，她选择和销售顾问续费一年的VIP课程。这套课程安排了外教一对一授课，在学习中心享受独立的学习区域，还有单独的辅导老师全程跟进。

Lisa通过21世纪经济报道“爆料通”平台向记者投诉报料称，她的销售顾问8月12日傍晚在公司开会，被突然通知全体员工离职，在拖欠数月工资后，没有任何安置方案，目前也没有针对学员的处理方案。

目前，华尔街英语官网公布的电话无人接听，在线客服的留言功能已被禁用。

8月13日有报道称，上海华尔街英语世纪大道中心店内仍正常亮灯，但大门紧闭，门口没有相关告示。据商场工作人员介绍，该中心12日仍正常营业，13日就突然关停。

多名华尔街英语员工对媒体表示，正在办理离职，疫情和政策原因，导致公司难以再坚持下去，拖欠员工3个月工资的消息也是真的。

在黑猫投诉平台上，关于华尔街英语的投诉有578条。有人投诉称：贷款学习华尔街英语，费用高昂，我的合同还在有效期内，且课程未学完。花大价钱学习线下课程，在去年疫情开始直到今年一直只能在线上学习。直到现在华尔街倒闭，我还有6个多月时间没有学。

中国执行信息公开网上，华尔街英语被法院执行金额超过206万元。今年6月，华尔街英语因为存在虚假宣传和价格违法行为，被顶格罚款250万元。

多次易主的知名品牌

华尔街英语是国际知名的成人英语培训品牌，由意大利人李文昊（Luigi T. Peccenini）创办于1976年。但仅仅9年后，就由于扩张过快，导致现金流中断，李文昊被迫宣布破产。

1986年无锡成人英语培训班，李文昊在瑞士创办了他破产后的第一家华尔街英语，随后公司开始在欧洲、拉美等地迅速扩张。1997年，58岁的李文昊出售当时已成为全球第一大英语培训机构的华尔街英语。

2000年，纳入全球私募投资公司凯雷集团旗下的华尔街英语进入中国。当时，外企涌入中国，实用英语培训需求井喷，英孚、韦博英语等国际品牌均已在中国布局，以渴望进入或已进入外企的白领为目标客户。

又是9年之后，华尔街英语被出售给英国培生集团。彼时，国内成人英语培训市场也迎来了拐点。

艾瑞咨询2020年《中国成人英语市场研究报告》指出，2008-2010年以后，实用英语培训的需求出现很大变化，刚需人群几乎不再增长，动辄上万元的学费极大削弱了非刚需用户的热情，传统线下机构无法满足用户碎片化、随时随地学习的需求。供需错配下，传统实用英语培训机构开始式微。

培生接手后的华尔街英语还是进行了一定的扩张，高峰时，在国内11个城市开设了75家门店。

2017年，华尔街英语被以3亿美元出售给霸菱亚洲投资基金和中信资本。当时，培生陆续抛售了在国内的教育培训公司。培生中国一名管理人士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培生意识到作为一家外企，没有在国内经营To C端公司的优势和经验，还是更适合开展To B端的教材等业务，或者与国内公司合作经营。”

随后，华尔街英语开始了逐年萎缩，先后退出了青岛、佛山、无锡等地。官网信息显示，目前仅在北京、上海等8个城市开设了29家门店。

据报道，霸菱亚洲投资基金和中信资本已于2020年7月出售了华尔街英语中国的整体业务，退出股东行列。

夕阳行业还是经营不善

华尔街英语的衰落被认为是成人英语培训市场衰落的表现。在此之前，韦博英语2019年10月被爆出多地学校人去楼空、欠薪已久，疑似高管跑路。公司随后发公开信承认经营困难，经协商其成人学员和青少年学员由上海英孚接收。一年后，英孚又被爆出计划出售其部分中国业务。

成人英语培训被认为续费意愿低、用户运营难，但至今仍是一个有望达到千亿规模的市场。华尔街英语等传统机构的衰落，其实更多是在变化的市场环境下没能相应变革的结果。

艾瑞咨询2020年《中国成人英语市场研究报告》指出，实用英语培训市场仍大有可为，其在城镇成人网民中的渗透率达8%，有着千亿潜在市场空间且竞争相对温和。成人实用英语的困境其实来自于消费门槛高，削弱了大部分人的学习意愿，一旦消费门槛降低，将涌现大量用户。

在线教育的出现，大大降低了成人英语培训的价格。用户既可以选择使用每年几百元甚至免费的APP自学，也可以选择几千元学费的直播网课，相比之下，学费动辄数万元的传统线下机构已不是第一选择。

华尔街英语也曾进行改变。2015年11月11日，华尔街英语全球首家全新设计的学习中心在北京蓝色港湾正式投入使用，由世界顶级建筑事务所Canon Design设计。

新学习中心打破了传统的教室结构，更像一个轻松舒适的社交场所，强调师生互动、生生互动，并在课程之外推出每天都有不同老师负责不同话题的英语角。这一理念沿袭至今，蓝色港湾学习中心却已闭店。

由于核心用户（高净值客户和刚需用户）数量相对较少，传统线下机构逐渐将目标客群转移到普通白领用户，普遍采取“销售驱动”策略，运用恩威并施的销售话术，刺激有需求的年轻人冲动消费，并与消费贷公司合作以解决年轻人囊中羞涩问题。

《中国成人英语市场研究报告》指出，纯粹靠销售驱动只是饮鸩止渴，行业整体式微背景下，引入消费贷刺激消费并非健康的成长模式，存在极大隐患。

需健全培训机构资金监管机制

众多华尔街英语的学员开始抱团维权。Lisa已经加入了好几个学员维权群，有的学员统计了1700多名学员的信息，预计学费金额过亿元。

华尔街英语的学费之贵也浮出水面。在每年几万元的VIP课程之上，还有学费近十万元的VVIP课程，以及学费几十万元的V-Coach课程。甚至有华尔街英语员工对媒体表示，V-Coach课程从2015年就已高达72万元。

除了单价贵，一次性缴费年限也很长。侯明（化名）2019年购买了华尔街英语的课程，注册课程时间30个月，学费5万元。“按照合同，这套课程包括10级，平均3个月完成一个级别。但我由于平时工作很忙，很难保证固定时间和高频次学习，一个月只上了一次课。”侯明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无奈之下，侯明选择退课。经过多次沟通，他在只上了三次课的情况下退回了4.5万元。

一份今年3月作出的判决书则显示，一名天津的华尔街英语学员在2019年8月3日续费无锡成人英语培训班：华尔街英语突如其来停摆 大额预付费风险监管面临考验，约定的课程学习时间却要等到2023年1月1日。判决书没有披露这名学员为何如此急于提前续费，一个可能的原因是，这套为时两年半的课程学费仅3.1万元。

判决书还显示，学员续费不到一个月后，这家学习中心就关闭了。

这份续费合同还约定，学员要求解除本合同的，学费一律不退还。但法院最终认为，这个条款的字体明显小于正面的字体，并未起到提醒或是引起原告的特别注意作用，其内容也不合理地限制了原告退款的权利，故该条款无效。

对于培训机构的预付费监管，国务院办公厅《关于规范校外培训机构发展的意见》明确规定，不得一次性收取时间跨度超过3个月的费用。但这份意见针对的是面向中小学生的校外培训机构，并不包括成人培训机构。

上海市政府2019年12月6日曾发布意见要求无锡成人英语培训班，健全培训机构资金监管机制，建立资金监管和业务管理平台，探索实施履约保证保险、第三方支付、单用途预付消费卡管理等方式，进一步降低预收资金风险。

但直到今年6月1日，上海市培训协会才公布了首批银行定期划扣新型资金监管机制试点名单，规定消费者预付的培训资金将由商业银行直接收取、保管，银行再将预付费定期划扣至培训机构，每次划扣额度对应的培训服务时限不超过3个月或者60课时。

截至8月12日，参与试点的培训机构仅23家，不包括华尔街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