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生学历本身就是一道门槛”

九点闹钟响，林安迷迷糊糊中拿起手机，半眯着眼看到微信里满屏的“群未读消息99+”的提醒。

她叹了口气，然后逐一点开，在“99+”消息里寻找有效的调剂信息。

这是2月21日考研成绩公布后，这一周以来，林安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

林安拥有某211大学的双学位，发表过三篇论文、考过雅思、参加过校级科研项目、大小奖项拿了个遍。按照教育部的划分，她所在的这个学校是A区学校，考研国家线划分为A区和B区，A区学校分数线最高，其次是B区学校。

湖北武汉，“考研大军”周末不休息，为研究生考试做最后冲刺 图源：视觉中国

去年12月，林安参加了研究生考试，但分数较低，很难通过一志愿报考学校的分数线。和林安一样考研失利的学生不在少数。 在她加入的十多个调剂群里，每个群都两三百个考生在焦虑寻找调剂机会。目前，群里成员数量仍在持续增加。

“有学校要，有书读就不错了，哪还有资格挑剔？”林安苦笑，自己211学校本科的优势在调剂中已经不值一提，现在只想有学校肯要自己。

2021年研究生考试尚在录取阶段。据2020年数据来看，全国报名研究生考试的有341万人， 录取人数只有99.05万，而且录取的人里面，还有不少是通过调剂获得录取机会的。

这意味着，有超过241.95万人没有读研或者没有读心仪学校研究生的机会。

调剂内卷

起床简单洗漱后零基础两年考雅思，林安打开电脑，对照着群里发布的调剂信息，分别查询相应的学校官方网站，翻阅往年发布的调剂公告。

今年，很多学校的调剂政策还没出，只能通过统计往年招录名额、分析往年调剂政策，判断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参与该校调剂。碰到有些学校信息不详细或者残缺的，林安还得打电话问该校研招办老师，“但现在电话基本打不通了”。

在一次次电话打不通、没有调剂名额的现实面前，林安的信心已经被磨没了。

从最开始还寄期望调剂到A区211学校，林安慢慢已经把眼光放到B区零基础两年考雅思，“目前有锁定B区地区某211学校，这个学校的新闻与传播专业评级不错”。

按照教育部的划分，AB区根据各地经济、教育发展水平划分，A区是北京、天津、上海、江苏、浙江、福建、广东等地区，B区则是西藏、新疆、青海、甘肃、内蒙古、贵州、广西、云南、宁夏、海南。

按照往常，大部分考生都会倾向于报考A区学校——地区经济相对发达。

现实是，即便B区211学校，也非常抢手。

林安锁定的这所学校被称为“调剂小清华”，意指在调剂的时候，如清华一样难进。在每年考研成绩公布后，这所学校就会因为位于B区分数线较低、招录名额多，成为大批调剂生的首选。学校官网因访问人数多卡顿、研究生招生办电话被打到一直占线，都很常见。

考研学生在考研自习室复习 图源：视觉中国

“我建了一个调剂群，成绩出来当天（备注：2月21日）群里就有150人了，到今天已经有340人了。”2月27日，上述学校学生赵世豪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这300多人都是想调剂到自己母校的。

赵世豪透露，往年跟他咨询调剂的考生，本科“双非”（非985、211高校）一本就是不错的学历了。但今年截至2月27日，跟他咨询的约30个人，有一半都是一本学历，其中不乏本科是211、985。

王鑫就是跟赵世豪咨询过的985本科考生。

“学长零基础两年考雅思，我是985本科学历，一志愿考厦门大学的，请问有可能调剂过来吗？”这是王鑫在微信给赵世豪的第一句话。

如果是以前，赵世豪可能会告诉他很有希望，但今年情况不太一样。几经犹豫后，赵世豪敲下一行字：“可以申请调剂，但要做好心理准备。”

李漾听闻今年调剂的惨况之后，长舒一口气，“还好我已经毕业了。”

虽然几年前李漾也是以985本科的学历调剂到B区211学校，但自己调剂的过程对比顺利很多。“前期就是花心思找调剂信息，后期就跟着学校的调剂政策走，及时投报。”

向下调剂

调剂到没那么满意的学校，值得吗？

林安几乎脱口而出：“非常值得。”因为她就曾在不甘心中放弃调剂，以至于如今经历第二次考研，在录取的边缘挣扎。

从大一入学开始，林安就给自己定下出国深造的目标，努力考雅思。与此同时，林安大二通过筛选，得以攻读A区某211大学的双学位。但2020年疫情爆发，林安出国计划搁浅。

所幸双学历加持，加上准备雅思期间也没有耽误学校的课程，最终林安考试成绩名列前茅，保研成为她的第二次机会。

“那时候一边考雅思，一边完成小组作业，还要准备期末考试。”林安记忆犹新，三件事情同时进行，每天晚上都熬夜到很晚。

夜晚的图书馆里，考研学生占了相当大比例 图源：视觉中国

定下保研目标后，林安就更忙了。大小竞赛、科研项目都尽力参加，还要花时间写论文。忙的连吃饭时间都不能超过10分钟，谈恋爱更是奢侈。“中间短暂谈了一段，但因为我实在太忙了没有时间相处，后面无疾而终了。”林安无奈的讲道。

竞争实在激烈，林安未能获得学校的保研名额。尘埃落定已是2020年10月份，考研初试在12月份，林安选择为了心仪的学校再冲一把。

但考研终究是需要较长复习周期的，林安没能达到该校分数线。成绩公布，没有选择调剂零基础两年考雅思：考研人求上岸，重点大学学生想去普通学校：有书读就不错了，林安决定直接“再战”。

提到那时候的自己，林安直言“太自信了。”因为保研时候拿了很多名校的offer，有了底气，在择校时候就不愿意将就。现在，她会劝学弟学妹，“有学校能上，就上吧。”

“再战”分数依然不高，但这一次林安心态平静很多。因为她只有一个想法——录取。目前她最想调剂到“调剂小清华”，但若是没希望，她也愿意调剂到B区“双非”一本。

王鑫的经历与林安类似，大学四年奋力拼搏，最终保研失败只能考研。

相比林安，王鑫的想法更现实——一边寻找调剂的可能，一边找工作。目前王鑫已经拿到三家大厂、一家国企的offer。最满意的一个offer，给出了不带房补23万的年薪。

工作还是调剂？对王鑫而言，是个两难的选择。

他很明白，以他目前的情况，只能向下调剂，去一个比本科差的学校读研。调剂之后的确能实现学历的提升，但最终还是要找工作。找工作又是一件“实力+运气”的事情，读研三年后，能否再找到一个年薪23万的工作？谁都没有答案。

作为过来人的陈漾，对“值不值得”有不一样的看法。

“或许情况没有那么糟糕呢？”陈漾认为，去一个比本科差的学校读研，也可能是美好的经历。毕业两年有余，回想起调剂的学校，陈漾依然觉得那是个环境优美、学风良好的地方。老师和同学们都挺好的。

是不甘，也是害怕

“我一直觉得，不读研是一辈子的遗憾。”

已经手握高薪offer的王鑫，依然心有不甘。放眼望去，身边优秀的同龄人都读了研。自己的实力并不在人之下，却要在学历上永远矮一截吗？

同时，王鑫也害怕以后工作提拔之类的事情，会以高学历为衡量标准。而自己，因为学历不够，渐渐被同龄人落在身后。

“一旦选择工作，想再考全日制研究生，基本不可能了。”王鑫很明白，自己工作后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学习，非全日制研究生目前认可度又不太行。

考研学生在考研自习室复习 图源：视觉中国

同样的不甘与害怕，也存在林安心里。

不服输的性格支撑林安拼搏四年，没有一天是闲着的。最终因为没拿到保研名额，成为“失败者”，这段经历至今是林安心里的刺，拔不掉也不能碰。

“我觉得我够格成为一个研究生，我也有这个自信完成导师的任务。”林安甚至已经在脑中规划好读研期间的生活。读研三年，必须充实、有意义。

陈漾也有自己的坚持。当初选择调剂到B区211，她是不带一点犹豫的。“找工作时候，研究生学历本身就是一道门槛，其次才考察是哪个学校的研究生。”陈漾表示，尤其是考公务员、考事业单位的时候，很多岗位明确要求研究生学历。

华图教育根据2021年山东事业单位考试公告和职位表统计发现，在13172个招录岗位里，硕士研究生学历可报岗位占比过半，达到53.5%左右，本科学历可报岗位占比近45.8%。

对比2020年浙江省公务员考试要求和2021年浙江省公务员岗位要求，也能看出细节变化。

华图教育统计显示，2020年浙江公务员招录职位206个，要求研究生学历的占比6.13%。到2021年，浙江公务员招录职位增长至343个，要求研究生学历的占比上升至7.96%。

截至2月27日，考研国家线尚未公布，但在微博相关话题阅读量已达到402.3万。每天都有考生发帖询问：“今天出国家线了吗？”

林安、王鑫也在等待“达摩克里斯之剑”落下，国家线公布后紧接着就要填写调剂系统。能否拥有研究生学历，在此一举了。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出现姓名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