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Mary Liu 编丨Leon
幸而未成噩梦的英语
偶然从书柜最里面的角落翻出一个沉甸甸的纸盒,盖子上厚厚的灰在午后的阳光中乱飞。揭开盖子,里面胡乱躺着好几本做完的没做完的练习册,包括一本纸边被磨毛了的剑8。
记得自己跪在冰凉的地上像盘手串一样摩挲着发毛的书页,走神了。
和许多人一样,很早就开始学英语,早到同说出的第一句话迈出的第一步一样,是在记忆中并没有实体的模糊的概念;
我甚至对花花绿绿的字母卡都没有印象,可考的最早记忆便是跟小朋友们一起坐在外教课教室的地垫上轮流造句。
如今看到网上关于所谓内卷的讨论我往往都是浅浅一笑,毕竟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第一个十年刚起头时,就已经目睹过无数像自己一样连中文都还说不清楚的孩子们被以赢在起跑线上的名义塞进补习班,然后塞进车里,再塞进下一个补习班。
焦虑,以及对焦虑的贩卖,在那句被各个广告册争相引用的“让你的孩子的英语说得像母语一样好”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时自己上过很多课,从钢琴到舞蹈没有一样没打过卡的;英语本可能同它们一样变成自己噩梦的主角,变成家庭大战的导火索。但学着学着无论是自己还是周围人似乎都发现了不同之处:
我与英语,准确地说是与语言本身,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默契;无论是横向与班里其他同学比较,还是纵向与自己学的其他“特长”比较,都有着那个年龄少有的顺畅与和谐。
如今想想那时我的语文学得也很好,只不过在英语的所谓光芒下没太多人注意到罢了。
“看山是山”——那是形容人之初开蒙未久的懵懂之态,或许也能用来形容那时我学英语的状态。十六种时态,大约十种词性,每种都用中英双语记在小本本上。
趴在电视前看没有字幕的国家地理,听到不认识的词就记下来,用自己猜测的拼法去查词典——那时是书架上的牛津词典第六版,查到后得意洋洋的同时带着种挖到宝般的喜悦。
其他科目的知识都得求爷爷告奶奶才能装进脑中一点,唯独英语似乎是送上门来的,使我毫不费力就能获得别人的赞扬。
想来我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是幸运的,在最需要虚荣心的年龄在自己最享受也最擅长的领域得到了满足。
我四年级开始做新加坡的初中教材,五年级开始试着做雅思阅读,六年级第一次接触SAT阅读;
如果不是我妈当时还不知道GRE的存在,她估计是会把几大叠GRE单词卡强塞给我的。
自从我在语言方面的才能——如果能称之为才能的话——被发现后她就拼了命地想让我在这方面赶超所有人,恨不得把我这根禾苗拔成童话故事中通天的豌豆茎。
坦白来讲我的童年并不算太快乐,因为这是她对待我所有特长的态度;但出人意料的是我从未因此像讨厌其他任何学科一样讨厌过英语一星半点。
在国内,被扭曲的英语学科
我像打怪升级一样做着那些在各种意义上都超越自身水平的题,哪怕对答案时错得惨不忍睹也始终没有丧失开蒙未久时对于这一切的懵懂与好奇。
——我之所以在某种程度上眷恋那份懵懂与好奇,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后来自己眼看着心里那个靠对英语的自信撑起来的小世界一点点分崩离析,而之所以分崩离析是因为自己被迫重新思考英语的定位,像闪电把夜空劈成两半。
五年级的暑假参加了希望之星国际赛结果拿了小学组亚军,六年级时突发奇想去考雅思结果考得还挺好(7分),后来又靠着出色的英语成绩稀里糊涂地考上了全市最好的初中之一。
初一那年我做了某培训机构的形象代言人,往往接到一个电话第二天就得跑到城市的那一头去开所谓的宣讲会,讲自己的英语学习经验,讲比赛对“自我价值的提升”。
讽刺的是对于自我价值的怀疑也是从某个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的夜晚开始的。在聚光灯下我大讲特讲着自己如何如何优秀,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时我的在校成绩除英语外一塌糊涂。
原因很简单,我考上的初中与自身水平并不匹配,我纯粹是靠着英语挤进那个强手如云的圈子的。
靠着英语,更准确地说是社会上对英语的崇拜,我这个“差生”得以被包装成闪闪发亮的明星在舞台上对一无所知的同龄人们大鸣大放
——这在我看来是荒谬的,但与此同时我又深知自己离了它就别想在圈里混下去。
望着车窗外的路灯一盏一盏飞过,我意识到太多东西都经不起细想,一想就只剩一地鸡毛。
回忆自己的整个成长过程,自己似乎从未在除英语之外的任何领域创造出什么像样的成绩,但纵使如此自己还是收获了比那些英语不如自己的同学们多得多的掌声与赞美,使自己除了被满足的虚荣心之外什么都不剩。
为什么,英语作为一门本质上普普通通的语言,在国内的地位会被扭曲到如此地步,被人们磕了药似的追捧?
既然我经历过这样的心路历程,那那些同我一起比赛、英语比我好的伙伴们学习雅思英语:12岁雅思7分,她却对英语这门学科纠结了很多年…,会不会也体会过相同的落差,体会过从光芒之巅狠狠摔落时的剧痛?
那时的我没有答案,只知道家里等着我的只有写到半夜都写不完的作业……
很久以后,
才找到藏在心底的热爱
读完初二我去了国际高中,但那份无解的荒谬感和“看山不是山”的凌乱却没有因为环境的变化而消解多少;身边多得是英语比自己好的人,但他们似乎都不把我纠结的问题当回事。
为了寻找身份认同我开始疯狂地看中文书、背古诗词、听大家都不爱听的语文课。我在能说中文的场合决不说一个英文单词,后来有了公众号后也曾发誓只写中文不写英文。
我在自己身上实践着轰轰烈烈的“去英文化”运动,现在看来有时不免过于偏激,但在那时却是抱着一份信仰般的虔诚。
很久之后跟我妈说起这一切时,她说归根结底不是我的问题,问题在于社会上对于英语以及广义上学生时代成绩与成就的态度。
或许确实如此吧;我很幸运地躲过了九十年代那个对学英语最狂热的年代,却没有躲过后来对于教育排山倒海的焦虑与打了鸡血般的家长们。
处于这一切的交叉口的英语,理所当然地成了这锅鸡血的牺牲品。我没有错,英语也没有错,平心而论这社会也没有错;所有人都是在大环境中做出了自身看来最合理的选择。
而英语本身也正如我所说学习雅思英语,是一门普普通通的语言,地位不比谁高也不比谁低,没必要崇拜,更没必要刻意抵制。
休完学后回到学校,避开自己不喜欢的文学选了AS Language,久违地开始享受英语课。开始重新用英语写诗,写课堂之外的文章,到后来在公众号里发了第一篇英语文章并受到大家的认可时,才真正算是与自己和解了。
AS Language考得很好,申请英国时原本也想过申英语专业,但因为高中没有学文学以及好大学英语专业的条件都太高等因素,后来还是申了语言学,“语言无贵贱”的理念也是因此慢慢成型的。
此时距离出租车上的那个夜已经过去了将近七年,这七年间我的英语进步了不少学习雅思英语,后来又考了一次雅思,不出所料比当年那次高;但同样进步了不少的是看待事物的角度,以及某个老师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句,“不要跟自己拧巴”。
花了很久把心底那些分崩离析的碎片组装起来,而拼上最后一块时,大概是某晚对着牛津的官网决定跨专业申它的英语专业研究生时。
原本研究生只打算申语言学,但看到官网上对专业内容描述的那一刻,那个趴在床上看牛津词典第六版的孩子突然就回来了。
猛然意识到,这就是自己一直以来热爱的东西,这就是江湖上流传已久的“看山仍是山”;而只要山能回到自己眼中,过去了多少年或许都不算什么吧。
我带到英国的是新买的牛津词典第十版,但那本封面都快掉下来的第六版现在仍放在纸盒里,塞在柜子的一角。
这世上,不止是填空题
高中第四年该申请大学时,我除了美国也申请了英国的大学,因此兜兜转转发现自己又与雅思这位老朋友撞了个满怀。
剑8不知何时找不到了,于是上网上各大APP去找阅读听力题,请学校当过雅思考官的英语老师帮忙练口语改作文。往往当寂寞无从排解时,便开始给那些常见答疑帖中的问题思考对策,尽管从未发表过。
与老师交流的过程中揣摩过雅思口语与写作的深层逻辑,学到了不少做考官的技巧,甚至扮演过考官的角色帮培训机构里认识的同学模考过口语。
与雅思相处时丝毫没有面对托福的烦躁、面对SAT的拘谨,只剩对英语最纯粹的爱。那场雅思,我考了8分。
后来的人生路也确实没像计划中那般展开。美国申请失利,毫无选择余地地去了英国,去了一所之前不甚了解的大学。
但再后来,爱上了这所学校,成绩越来越好;因为雅思成绩好,还得以在课余时间报了CELTA剑桥英语教学课程,打算早日实现当老师的梦想。
偶然有一次在认识的老师的培训机构帮别人辅导完雅思口语后,向朋友提起我很想写写自己跟英语的故事,但苦于自己的故事不太典型,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
“但你的故事很特别啊——这就是你的价值。”
是的。这篇文章并不是机经,并不是高分经验留学经验分享,只是一个普通人与英语的故事,一个普通人受英语和生活的启示、不再苛求人生规划的故事。
六年级那个拼了命想在人生的考场上做对每一道填空题的我,那个决心考进藤校然后成为教授或律师的我,肯定不会想到八年后的自己会在伦敦学着自己真正爱着的语言学,并且正在为成为一名英语老师而努力吧。
而当年那张被我做过的雅思卷子,也肯定不会想到做了自己的那个人会与这门语言羁绊这么久吧。
雅思有很多填空题,但这世上,不是只有填空题。
*经作者授权,文章有部分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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